念安藏起那张被揉皱的生日照,塞在柴房的墙缝里,外面糊上泥巴。夜里摸出来看,
照片上的自己穿着海蓝色连衣裙,背景里的摩天轮亮得像星星。
她用手指一遍遍地描“林念安”三个字,指甲缝里的泥蹭在照片上,
把“安”字的宝盖头糊成了黑团。“林、念、安……”她小声念,声音像蚊子哼,
念到第三遍,眼泪就把照片泡得发涨,字迹晕开,像片模糊的海。2000年春天,
山里的桃花开了,粉嘟嘟的像念安画过的槐花。老马带她去地里种红薯,
邻村的张婆子跟过来,捏着她的胳膊像在掂量牲口,“这丫头片子长开了,胸脯都有点鼓了,
养两年能给你家留后。”张婆子的牙是黑的,据说年轻时被男人打落了半口。老马嘿嘿笑,
露出黄黑的牙:“等她满十岁,就找先生算日子,给小柱留个种。
”念安听不懂“留种”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张婆子的眼神像蛇,黏糊糊的爬过她的脖子。
那年冬天来得早,第一场雪下时,老太太死了。她走的那天,念安正在磨玉米面,
石磨转得吱呀响,老太太突然就倒在灶门前,手里还攥着根烧火棍。老马喝醉了,
抱着马小柱的奖状哭,眼泪把奖状泡得发软,“都是你这个丧门星!克死了我婆娘!
”他把念安拴在院心的老槐树上,铁链绕了三圈,锁头是黄铜的,阳光下闪着冷光。
北风刮了一夜,念安的手冻得像红萝卜,指尖肿得弯不了,
她盯着树杈上的破风筝——是马小柱生前放的,蓝白相间的,像极了妈妈裙子上的图案。
天亮时,她看见自己的鼻涕冻成了冰柱,挂在嘴唇上,像根透明的棒棒糖。2001年秋,
老马去镇上买化肥,路上出了车祸,被辆拖拉机撞断了腿。躺在土炕上哼哼时,
他看着念安磨玉米的背影,突然叹了口气:“你走吧。”念安愣住了,
玉米糊从石磨上淌下来,像条黄线,滴在她的灰布褂子上。“我养不动你了。
”老马闭上眼睛,眼窝深陷,像两口枯井,“王奎下个月来收账,我欠他的赌债,
让他带你走,抵账。”念安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