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夫君的心上人失足落水被呛晕后,他一怒之下将我锁进王府水牢。
“你不知湖水寒凉?那让你也尝尝这滋味儿。”
我的双手被铁链锁住,身体泡在水里。
我恐惧地看着迅速漫上来的水位,哭着跟他解释求饶。
可他却冷眼看着水一点点淹没我的脖颈,凶狠怒叱。
“学不会教训,你就一辈子不要出来!”
我奋力地仰着头,避免腥臭的地牢水流进口鼻,却一次次因水面晃动撞击而不停呛水。
我绝望嘶喊,试图唤起他的一丝怜悯,但回应我的只有用力关上的地牢大门,和一片昏暗。
数日后,他终于想起我来:“母妃召见,去把王妃放出来吧。”
然而水牢里,只有我泡得腐烂浮肿的尸体了。
……
我睁开眼,看见的便是叶若儿惨白如纸的脸和躬身搂着她的朱序廷。
叶若儿捂着胸轻咳,气若游丝:“王爷,妾身不碍事的,您千万别怪姐姐,都是妾身自己不小心才会落水。”
朱序廷脸色冷了下来,语气却格外柔和。
“若儿别怕,本王只是给她一点教训,让以后她不敢来找你麻烦。”
叶若儿靠进他怀里,虚弱道:“可是那地牢阴冷,水又冰凉,姐姐她身体不好……咳咳……”
朱序廷忙轻抚她的后背:“若儿你还是太过善良,你不知道,她自小在沈将军身边长大,康健得很,不似你身体娇弱受不得凉。”
他小心扶着叶若儿躺下,神色平淡。
“况且这才让她泡了几天水而已,死不了的。”
叶若儿楚楚可怜地望着他,“那王爷略施小惩就把姐姐放出来吧,免得到时姐姐又对妾身心生怨怼。”
朱序廷直起身的动作一滞,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若儿放心,本王自有分寸,你好生修养,等她出来了,本王让她亲自向你赔礼道歉。”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郎情妾意,我并没有太过在意。
因为我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几乎透明,还能直接穿过各种物品。
我意识到我死了,还变成了话本里的鬼魂。
想起死前的记忆,我不由打了个冷颤。
在那个阴暗逼仄的地牢里,原本能让我勉强露出口鼻呼吸的水位慢慢上涨,到最后直接淹没了我的脑袋。
腥臭的水不停地挤进我的眼耳口鼻,肺腑里冰冷刺痛。
我难受地拼命挣扎,锁住双手的铁链哗啦作响。
可隔着水面,却只听见朱序廷走远后模糊又冷漠的声音。
“这会儿知道难受了?还不及若儿所受千万之一,给我好好反省!”
第二章
再次被那绝望的窒息感惊吓到,我赶紧回神,身体似乎被什么牵引,只能跟在朱序廷身边。
我随他一路来到书房。
他提起笔,在素白的宣纸上勾勒叶若儿的画像,这已是他近年来养成的习惯。
每当他心烦意乱时,画一张叶若儿的画像就能平复心情。
可这回,画像将将描出一个轮廓,一道哭喊声便在门外响起。
“王爷,求王爷放过王妃吧,她无罪啊!”
我心神一怔,是我的贴身侍女小意。
笔尖的墨一重,朱序廷铁青着脸放下笔开门,垂眼望着跪在地上的小意。
小意抹了抹脸上的泪,哭求:“王爷明鉴,叶氏落水分明是她自己不小心,与王妃无关,还请王爷将王妃放出水牢吧,王妃近几日身体不适,受不得寒气啊。”
朱序廷眸色寒凉如水,满脸嫌恶。
“她受不得寒气若儿就受得?如若不是她非要让若儿早起请安,若儿又怎会失足落水?她刻薄恶毒至此,你还胆敢为她求情?”
听见他的话,我略微恍惚,为自己感到一丝难过。
半年前,朱序廷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一意孤行纳叶若儿进门为侧妃,我与他大吵了一架也未能阻止。
第二日,叶若儿便跪倒在我院前,说要给我请安,还求我成全她和王爷。
我并不理会她。
可朱序廷下朝回来后,她却晕倒在我院前,任凭我怎么辩白都无用。
我被他罚跪了整整三天,不吃不喝晕死过去。
自那以后叶若儿便再没同我请过安。
今晨她忽然前来请安,我怕又惹是非,早让人将她挥退了去。
可她落水了,还搭上了我一条命。
小意膝行至朱序廷跟前,用力磕头,额上都青紫了。
“王妃从小从没受过这样的罪,这么泡下去会死的啊。”
朱序廷依旧冷若寒霜:“死了就死了,敢伤害若儿,她万死难辞其咎。”
小意无力地匍匐在地上。
“王爷,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过王妃吧。”
分明鬼魂是不会哭的,可我却觉得自己眼眶湿润。
小意同我一起长大,朱序廷与我也算青梅竹马,小意尚对我有情,我年少爱慕的他却如此冷血。
我想扶起小意,可手臂却穿过了她的身体。
朱序廷无情将她一脚踢开。
“既然你这么顾念情分,便陪你主子一起受过去吧,来人,把她关进地牢里,让侍卫一起看牢了,谁也不许放出来。”
第三章
眼睁睁看着小意被拖走,我只觉得心口撕扯着疼,分明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我扭头望着朱序廷,试图看到些许松动,可他却淡然地转身回到书房,重新拿出一张宣纸描绘起来。
我苦涩一笑,如今的朱序廷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明朗少年了,又怎么会顾念旧情呢?
朱序廷放下笔时,叶若儿带着一名丫鬟推门进来了。
他抬起头,脸色瞬间柔和下来,可立刻又担忧地拧紧了眉。
“若儿,你怎么过来了,身子骨还没好透彻,伤着底子怎么办?”
他快步绕过书桌,将人搂进怀里,“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本王可是要生气的。”
随即他回头瞪视那名丫鬟,厉声呵斥。
“不是叫你们好生看好人吗?若儿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本王叫你们拿命来抵。”
那丫头吓得跪在地上求饶。
叶若儿忙抬手制止他,慌张之余又捂嘴咳起来。
“王爷恕罪,是妾身非要来的,妾身睡不着,想王爷了,又听说有人为姐姐求情,便也斗胆来求一求王爷,望王爷念在夫妻情分上饶了姐姐的罚吧。”
朱序廷语气不耐,轻轻握住她的手。
“本王与她并无夫妻情分,一切不过是她自作多情罢了,若不是她依仗将军府势力和母妃联合起来逼父皇赐婚,我此时已经娶你为妻了。”
他看向叶若儿的眼神诚挚,声音里却压抑着一股愤怒。
“她那样心机深沉手段狠毒,借着权势欺压你,你心善不计较的次次退让,反倒会让她得寸进尺,若儿听话,不许为她求情。”
听到这些话,我只觉得可笑至极。
赐婚完全在我意料之外,可他母妃想借父亲的势站稳脚跟却是真的。
得益的是他,心机的却成了我。
说叶若儿善良知退让,可每次受伤害的也分明是我。
大婚当天,侍卫来报,说叶若儿喝药寻死,他便不顾满堂宾客,抛下拜了一半天地的我策马将叶若儿带回府里。
叶若儿梨花带雨的在我面前要跪下,被朱序廷拉住。
“姐姐对不起,我不本想破坏你跟王爷的大婚,可我实在太爱王爷了,喜轿路过时我不小心窥见姐姐风姿,更是觉得不配,我想着还是死了算了,姐姐放心,我绝对不活着碍你的眼。”
她说着便一头要往我身边的桌角撞。
朱序廷慌忙拦她,毫不犹豫地就把我推开,我跌在地上,砸烂的茶盏碎片割破了我的额头,瞬间血流如注。
他把叶若儿紧搂在怀里,像害怕失去什么珍宝。
“若儿,你别做傻事,你死了我怎么办?”
叶若儿泪眼婆娑地望着我,更可怜了。
“姐、姐姐,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再去死了给你赔罪。”
朱序廷双眼通红地死瞪着我,额上的青筋怒起,“沈清雪,你够了,你还想把若儿刺激成什么样才高兴?”
但话刚说完,叶若儿就晕死在他怀里。
我抬手摸到一把血,神色凄楚迷茫,朱序廷却已经把叶若儿打横抱起匆匆回了他的小院。
徒留我一人在婚房里枯坐一夜。
到了第二天,我便成了满京城的笑柄。
第四章
往事如烟,如今我已经死了,也不适合再感慨了。
叶若儿把头靠进朱序廷怀里,声音细弱。
“姐姐针对我,也是因为喜欢王爷你,都怪我总是占着王爷的时间,姐姐身为正妻才会这么生气,我只愿这世间所有人都喜欢王爷疼爱王爷才好,所以不会和姐姐计较的,王爷还是放过姐姐吧。”
朱序廷眸色柔和下来,“若儿,此生本王只会认你一个妻子,旁人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说着,二人情动的要滚到一起,我则有些犯恶心地撇开头。
门外响起门房通报的声音。
“王爷,萧贵妃传令召见王爷王妃。”
叶若儿推开朱序廷,双颊飞上红云,又有些害怕地开口。
“王爷,贵妃娘娘召见,您还是快起身吧。”
朱序廷松开气息不稳的叶若儿,十分厌烦,对着门外道:“既然母妃召见,去把王妃放出来吧。”
门外的人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脸色惨白声音颤抖。
“王……王爷,王妃她好像……好像死了。”
我站在朱序廷面前,好奇他会有什么反应,毕竟相识这么多年,总该对我的死有些动容。
可他只是愣了一瞬,下一秒直接将人踹飞。
“混账东西,这王府谁才是你主子?竟伙同王妃诓骗本王!人是本王亲自锁的,会不会死本王心里不清楚吗?由着你在这信口胡言?”
“你去告诉她,既然还犟着不吃教训,就一直在里面待着,母妃我一人去见,不必劳烦她了。”
那小厮嗫嚅着还想说些什么,可看到朱序廷震怒的脸,只好退去。
他扶起叶若儿,怒容已然收敛了不少。
“若儿,本王先送你回去休息,等见完母妃就回来陪你。”
朱序廷出门房的脚步匆忙,路过关押我的小院时神情一顿,步子一转便走了过去。
刚到门口,他就皱起眉斥责身旁的小厮,“看守的侍卫呢?里面的人都死哪儿去了?擅离职守,罚一月俸银。”
他脚步不停,抬脚蹬开地牢大门,声音贯穿整个地牢。
“沈清雪,你倒是有几分硬气,本王倒要看看,除了装死你还有什么手段?”
我看着他走向水牢,不由自主地想起窒息的恐惧,可又想,死都死了,还怕什么。
只是不知道这几天我的尸体有没有发胀腐烂。
水面平静,只有两只手被铁链坠在水面上,我的整个身体和脑袋都沉在水里。
朱序廷嗤笑一声,用力扯了一下铁链:
“装死是吧?以为把脑袋藏在水下就能骗过本王?本王该夸你天真还是愚蠢?”
水面轻漾,水里却还没什么动静,朱序廷面色微变,生气地拉住铁链使劲儿摇晃。
“沈清雪!真想一辈子住地牢了是吧?若儿落水本就是你的过错,教训你也是应该,别把你们将军府刚硬不屈那套用在本王这里,本王不吃这套。”
可下一秒,随着水波搅动,我看见自己那张浮肿惨白到面目全非的脸露出水面,凌乱脏污的发丝缠绕在脸颊和脖颈上。
朱序廷被这骇人的一幕惊得向后踉跄,眼睛瞪圆,嘴唇轻轻颤抖起来。
第五章
“沈清雪!你还真是不折手段,竟真弄个死人来糊弄本王,真是好一招偷梁换柱。”
我垂眸看着自己的尸体又沉落下去,不明白朱序廷是在装傻,还是真痛恨我不信任我到这种地步。
他表情几乎扭曲,目光环视地牢一圈,咬牙切齿。
“我就说你那忠心耿耿的死丫头怎么不见了,早就带着你逃之夭夭了吧?”
我的确没看到小意,只是眼下地牢无人值守,我只希望她能安然逃出去。
朱序廷转身就走,脸上满是黑沉沉的怒意,出门后正撞上赶来的两名侍卫,更加怒火冲天。
“王妃人呢?连个女人都看不住,王府要你们来干什么吃的,还不快派人去找?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她找出来。”
两名侍卫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俯首回答。
“启禀王爷,方才我们看到王妃带着她的贴身丫鬟回了将军府,我们二人一路追赶也没能追回来,还请王爷恕罪。”
我满脸震惊,难不成水牢里我的尸体是假的不成?
我摇摇头,不可能,就算朱序廷认不出,我也绝不会认错,况且此刻我分明已经变成了鬼魂,又怎么能回将军府呢?
那只能说明,这两个侍卫在说谎,他们想隐瞒我死掉的事实。
我神色暗了暗,难免不把这事想到叶若儿头上去。
朱序廷瞪圆了眼:“可是当真?”
“是,我二人亲眼看到她们入了将军府。”
朱序廷闻言,似松了一口气,怒气都压低了不少。
“脾性还真是越来越大了,还想用将军府来威胁本王,速速派人去接,就说如果她不回来,就永远都别回来了。”
我扯了扯嘴角,早知年少慕艾会如此惨烈的收场,我宁愿不嫁入王府,定会让父亲阻止皇上的赐婚。
只可惜,回不去了。
朱序廷幼时遭圣上厌弃,被打发去了光业寺。
那时母亲常带我去上香,几乎是我陪他度过了整个少年光阴。
他曾在寺里的菩提树下对我起誓。
“阿雪,这辈子我绝不会让你被人欺负,等母妃接我回宫,我就能永远保护你了。”
等到他回宫时,皇上为他办了一场宫宴。
他避开环绕的宫人,拉着我的手跑进御花园,躲进盛开的花丛里。
“阿雪,父皇终于喜欢我了,他封我做了端王,我可以保护你了,我真的很开心。”
可后来,他食言了,他有了别的想保护的人。
习惯了宫外悠闲的他厌恶极了宫廷的斗争和权势,他趁着国宴找到我谈心。
“我好像爱上了一个人,她虽是青楼女子,可身世很单纯,也很可怜,而且她只卖艺不卖身,身心纯洁,我特别想保护她。”
那时我什么也没说,因为父亲告诉我,他母妃萧贵妃已经求皇上为我们赐婚了。
圣旨下来那晚,我第一次见到了他的冷脸,也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了刺骨的话。
“沈清雪,我原以为你天真无邪,却没想到你有如此心机,藏得够深啊,你真就这么喜欢权势地位?”
他痛恨我对他的背叛,厌恶我和皇族世家同流合污,所以他处处冷落我,也就越发珍爱叶若儿。
其实我想告诉他,以父亲神威第一将军的名号,我可以不爱权势,因为我本就是权势。
我只是因为爱他,只是他不明白罢了。
第六章
派去将军府接人的小厮忐忑地将我不在将军府的消息告知朱序廷,可他却以为我仗势欺他,愤怒的挥袖扫落了满桌杯盏。
叶若儿被他的暴怒吓了一跳,顿时泪如雨下。
“都是妾身不好,如果不是我不小心,也不会惹得姐姐如此气愤,还害得王爷如今得罪将军府遭人冷眼,还要受人胁迫。”
朱序廷立时回过神来,搂住叶若儿心疼地轻哄。
“若儿莫哭,此事你无错,切勿自责,不过是沈清雪学了将军府贯会威胁人那一套,等日后王府势起,本王定叫她跪在你面前低头认错。”
我冷眼在一旁看着,还真是没那个机会了,不过就算有,我也绝不低头。
朱序廷见了萧贵妃回来,寒着脸说要去将军府接我。
可当夜,叶若儿本就虚弱的身体忽然感染了风寒,还吐出一大口鲜血,卧床不起。
朱序廷满面焦灼分身乏术,自然又将萧贵妃的命令丢在了脑后。
他对叶若儿的好,我向来都是看在眼里的。
记得赐婚的旨意刚下来时,萧贵妃借口让我和朱序廷培养感情,特地寻了避暑圣地,让朱序廷邀我游园避暑。
只是去时,他身边多了叶若儿。
半月的游园时间,他每日都陪叶若儿赏花看水,吃酒谈心,唯有最后一天是陪我度过的。
那时夜风凉,许是衣物没备齐,没有厚袄披风的我染了风寒,烧了整整三天。
最后一天,朱序廷出现了。
他细心体贴地照顾我,尽管情绪冷漠,但我依然感激。
然而最后在叶若儿身上看到那按照将军之女规格缝制的衣物时,我才明白,那场风寒本是不该得的。
游园结束,他贴在我耳边恨恨开口。
“沈清雪,从前伪装得不错,跟母妃装可怜用若儿胁迫我照顾你这种下作手段都使得出来,真是让我恶心透顶。”
我心神巨颤受伤的同时也明白了,他的悉心照料也不过是受了萧贵妃的威胁。
第七章
端王府里人不停有御医和大夫进进出出。
我看着朱序廷满眼通红地握着叶若儿的手,对着跪满了一地的人狂吼:“没用的废物,区区风寒都看不好,都给我滚出去。”
叶若儿虚靠在他怀里,纤细的手指摸了摸他满是胡茬的下颌。
“王爷不必担心,过几日就好了,看着王爷您这么憔悴,妾身心疼。”
朱序廷声音嘶哑。
“都是本王的错,早知沈清雪会将你害成这副模样,本王就不该让她进门,等改日她回来,本王就赐她一封休书,立刻扶你为妻。”
“不用不用,将军府如今势大,王爷您恐怕还需仰仗他们。”
朱序廷眼眸一暗,“来人,准备笔墨纸砚。”
看着朱序廷毫不犹豫地写下休书,我有点想笑,笑自己当年执迷不悟。
因为朱序廷带叶若儿去游园的行为,惹得父亲非常不高兴,萧贵妃为了安抚父亲,将朱序廷禁足宫中,又时常召我去宫里说话。
朱序廷伪装得很好,在宫里表现得好像已经完全忘了有叶若儿这号人。
直到中秋时,他跟萧贵妃请命,说要带我出宫看烟火。
他把我带到京城最繁华的酒楼,见到了等在那里的叶若儿。
他把叶若儿抱在怀中,用满是思念的语气说:“若儿,我终于见到你了,我好想你。”
“若儿,今晚最绚烂的烟火都是为你绽放的,你一定会喜欢。”
我不由想起年少时,被关在寺里的朱序廷也是眼巴巴盼着我去,然后惊喜地对我说,“阿雪,我好想你。”
以往不属于我的,现在也不会属于我,只可惜当年没看清。
第八章
流水的补品药物送进叶若儿的小院,朱序廷日日守在她床前,遍寻天下名医。
“大夫,若儿怎么样了?”
那大夫摇头叹息,“看着分明是寻常的寒凉入体,奇怪,本不该如此严重,王爷另请高明吧。”
朱序廷双眼盛满恨意:“沈清雪,你该死!”
我听得沉默无语,什么事都跟我扯得上关系。
那大夫忽地一怔,“王爷说的可是神威将军之女?听闻沈将军身边有一神医,乃杏林大家,能妙手回春,王爷不如去请他。”
朱序廷一愣,旋即低头对叶若儿道:“若儿,本王这就去找沈清雪,定要她替你把神医找来,也算她给你赎罪了。”
他站起身,被叶若儿一把抓住,一时竟有些结巴:“不,王爷,你别去……妾身是说,妾身想要王爷陪着。”
朱序廷动作顿住,气势弱下来,犹豫间还是开口。
“若儿,我去去就回,顺便看看这么长时间了,沈清雪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才踏出门,叶若儿便哭哭啼啼追了出去,才跟到门口就摔到在地。
“啊……王爷……”
朱序廷皱着眉把她抱到床上,“若儿,你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我在一边看戏,可不是反常吗?
想来叶若儿一时半会儿不想让朱序廷知晓我死亡的事,先前那两名侍卫恐怕也是生怕尸体被发现才匆匆赶过去的。
我虽不明白为什么,可也知道,朱序廷是脱不了身了。
叶若儿捂着心口:“妾身直觉得心里慌的紧,要王爷陪着才好些。”
于是他放弃亲自前往,招来小厮,亲写了拜帖,让人送去。
没过多久,将军府就派人来了。
为首的人是常年跟在父亲身边的副手,我叫他李叔。
我眼睛微亮,能派李叔前来,说明父亲已经发现不对劲了。
来的不是神医也不是我,朱序廷面容忐忑,端起茶杯的手不住摩挲。
“不知神医所在何处?李副将又为何事前来?”
不愧是战场浴血过的人,李叔根本没把朱序廷放在眼里,只瞥了他一眼。
“将军听闻王爷两次派人上门寻找王妃,便知其中有事,特命我前来查看。”
朱序廷几乎拿不稳手中的茶杯,震惊非常,差点儿从椅子上弹起来。
“你的意思是沈清雪根本没回将军府?”
李叔扫了他一眼后起身:“卑职明白了,这就回去秉明将军。”
他犀利的眼神紧盯朱序廷,“我们将军希望在赶来前,端王府的人一个都不能少,还望王爷体谅。”
话落,原本立在他左右的兵士齐刷刷跑出,迅速占领王府的各个出口。
朱序廷追着李叔走出去,眼底发红。
“李副将,你在骗本王,沈清雪她不回将军府她能去哪儿?她哪儿也去不了,你告诉我她在哪里?你告诉本王!”
李叔冰冷如铁的视线落到他脸上,声音像是压在头上的利剑。
“卑职劝王爷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将军交代吧。”
第九章
朱序廷失魂落魄般冲进地牢,原本守在门口的两名侍卫此时已不知所踪。
铺天盖地的恶臭袭来,朱序廷双脚被钉在原处,而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小意!”
我痛苦地嘶吼出声,可任凭我如何哭喊,都没人能听到。
此刻昏暗的水牢内,我的尸体和小意的尸体挨在一起浮出水面,都已膨胀肿大开始腐烂。
小意的双手死死抱住我的双腿,似乎是想要把我往上托举。
我的心在滴血,这个傻丫头啊。
我发狠地冲向呆滞住的朱序廷,张开十指,想要将他撕成碎片,只可惜,我碰不到他。
他喃喃出声:“阿雪?”
随后他倏然清醒过来似的,朝我们的尸体猛扑过去,可脚下一滑落在了水牢内。
他在水里站起身,而后疯了一般大吼大叫,面容完全扭曲。
“混账!是谁?谁动过水位?谁放的水?阿雪?阿雪!”
朱序廷抱起我早已腐烂的尸体,手指触在我浮肿的粘腻不堪的皮肤上,终于看清了我肩膀上的一条刀疤。
那是年少时,我曾为他挡住刺杀留下的疤。
他哭得凄厉无比,脸上的泪混着泡尸水狼狈不堪。
“阿雪!你醒醒,你不要死!”
很快,有人顺着他的惨叫声进了地牢,凡是在场的人皆是惊骇地愣在原地。
我和小意的尸体被搬出地牢,放在了小院里,臭味迅速弥漫出去。
朱序廷眼底猩红,宛若修罗,他随手揪住一名侍卫的衣领,“看守的侍卫呢?在哪?让人给本王滚出来!”
那名侍卫瑟瑟发抖:“属下,属下不知,只知他们是,是侧妃娘娘的侍卫。”
我看见朱序廷的眼珠子忽地一颤,表情变得格外不敢置信。
“若儿?”
他站不稳似的往后退了一步,眼眸霎那间灰暗下去,又透着几分迷茫。
半响,他终于抬起眼皮,有气无力开口:“来人,去将侧妃带过来。”
一道威严又暗带隐怒的声音响彻小院。
“你是在找这个贱人吗?”
第十章
朱序廷猛地转头,脸色刷地惨白得不似人样。
“岳、岳父。”
我跑到父亲身边,抬脸欲泣。
看着他瞥见我的尸体后藏在眼底止不住的悲伤,我觉得自己好像被刀子剐了一遍。
到了最后,竟还要父亲为我出头找寻公道。
父亲让人将被绑成一团的叶若儿扔到地上,快步走来蹲在我的尸体面前,毫不嫌弃地抬手抚上的肿大的脸颊,泪珠滚落脸庞,声音滞涩哽咽。
“我的雪儿啊,你叫为父如何对得起你的母亲呐?”
威震四方的神威第一将军,在这个满布恶臭的小院里哭得毫无形象,浑身写满了浓重的悲伤。
许久之后,父亲轻拭眼泪,用血红的眼看向部下,“将小姐和小意的尸骨带回将军府,择日出丧。”
朱序廷闻言抬头,双膝落地跪下,几乎带着乞求。
“岳父,阿雪是我妻子,请您不要带走她,把她留给我好吗?”
父亲拔出长刀,眼睛盯着朱序廷就要砍上去。
这时,李叔递过来一封休书,父亲把它用力摔在朱序廷脸上,“你们家这门亲,我沈家,攀不起!”
“把人带过来。”
几名兵士押着不见的两名侍卫出来,同样扔在叶若儿面前,只是两名侍卫光裸着上身,模样有碍观瞻。
叶若儿满脸泪痕,表情凄楚,害怕极了的往朱序廷身边匍匐。
“王爷,您救救妾身,与妾身无关呐!王爷!”
朱序廷脸上出现一丝心软,正想开口求情,李叔便开口惊呆了众人。
“启禀将军,卑职发现此女时,她正与这两名男子在床上痴缠,实在不知廉耻。”
朱序廷的心软冻在了脸上,他惊愕地看向地上的人,不确定道:“若儿?”
叶若儿疯狂摇头,泪珠不要钱地往下洒,“王爷,妾身冤枉,妾身心中只有王爷一人,都是他污蔑……”
话没说完,父亲气愤上前就是当胸一脚,直接将叶若儿踹飞出去。
叶若儿当场呕出鲜血,而后直接晕死过去。
父亲的胸膛不住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他转头又给了朱序廷一脚,目眦尽裂。
“你在王府就是这么任人欺辱雪儿的?狗东西,你忘了当初在婉儿面前保证了什么吗?”
婉儿是父亲对母亲的爱称,当年我为朱序廷挡了一刀,他在菩提树下起誓,又向病重的母亲许诺,说永远会保护我不被人欺负。
可到头来欺负我的,就他一个。
泪水顺着他眼角留下,他看向我尸体被抬走的方向,神色恍然。
“我……阿雪,是我对不起你。”
李叔把两名侍卫拖至朱序廷面前,目光凌厉,声音里却掩盖不住的哀痛。
“看看你的心上人是个什么货色,又是如何残害我们小姐的,叫你到时死得明明白白。”
那两人连忙对着朱序廷磕头,涕泪横流:“王爷,都是侧妃逼我们做的,都是她,这不是我们的本意,求王爷饶命。”
朱序廷募地扯住一人,眼眸凶戾。
“说,叶若儿让你们做了什么?你们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那人颤颤巍巍开口。
“叶、叶若儿以前在青楼时我们就是她的熟客了,她说只要我们帮她,日后当了王妃,定然少不了我们的好处,所以……”
朱序廷暴怒:“所以什么?”
“所以,王爷您把王妃锁进水牢时,她让我们把,把水位调高,这样王妃死了,她就能顺理成章做新王妃了。”
我感觉朱序廷已经在疯癫的边缘了。
他用力把人推开,冲到昏睡的叶若儿身前,死死掐住她的脖颈。
“贱人,我要杀了你!”
父亲这时却将他一掌拍飞,眼角还有些红,“把他们两人吊起来锁进水牢,待我向他那皇帝老子禀明后再做处置。”
他目光扫过不住颤抖的两名侍卫,“至于你们……”
父亲手起刀落,两颗人头滚落地面,热腾腾的血喷了朱序廷一身。
第十一章
我无奈跟着朱序廷进了水牢。
刚被铁链被绑上灌满水,他便连连呛水,流泪满面。
“阿雪,原来你当时是这种感觉,肯定害怕极了吧?”
他的视线扫到边上的叶若儿,脸庞再次扭曲。
他抬起脚压将叶若儿的头使劲压进水里,眼中喷火,“都是你,你这个贱人,阿雪别怕,我这就让这个贱人到地府给你赔罪。”
晕过去的叶若儿活生生呛醒,挣扎起来,“王爷救我,王爷饶命,王爷不要……唔,咳咳……”
叶若儿挣扎的力道终究不敌,数次挣扎无果后,脑袋埋在水里彻底没了动静。
叶若儿一死,我忽然感觉束缚自己的力量消失。
我试着远离朱序廷,然后成功了。
终于不用整日对着朱序廷那张脸,我开心极了,一路飘荡着来到了父亲身边。
父亲将小意收为义女,用同等规格将我们安葬。
这日下朝,我看见父亲气得小胡子都飞起来了。
原因是皇上年纪大了舍不得自己的儿子,让人偷偷把奄奄一息的朱序廷从水牢里救了出来,带进了皇宫。
我很想上去给父亲捋捋胡子,让他不要生气,能跟在他身边我也很知足了。
可当晚,父亲在书房点了一夜的蜡,手里握着母亲留下的信物,又拿着我用过的钗环,熬得眼睛通红。
早晨时,父亲传书一封飞往关外,一连七日没去上朝。
铁骑闯入京城直逼皇宫时,我看着父亲将杀敌染血的大刀横在皇帝脖颈上,声音从牙缝里挤出。
“要儿子,还是要江山?”
自古帝王无情,皇帝坐在龙椅上,瞳孔巨颤。
“沈爱卿息怒,朱序廷任由爱卿处置,千万不要冲动啊。”
父亲带着将军府阖府,拖上朱序廷一路奔到边关。
他将朱序廷扔进军营,下令:“凡有心情不爽利者,皆可上来揍他三拳。”
果然父亲是深知如何折磨人的。
第一日有人跃跃欲试,朱序廷却只被打得鼻青脸肿。
第二日,军士听说他把将军之女锁进水牢溺死,于是他当晚便断了手脚。
第三日,浑身血肉模糊的朱序廷被扔进马圈,让马踢断了肋骨。
我看着流血不止,苟延残喘的朱序廷,竟也有些小小的痛快。
害死小意,害死我,就当得如此下场。
看他眼神空洞,瞳孔涣散,我知道,他要死了。
不知瞄到什么,他忽然笑了,气息弱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阿雪,以前是你陪我,如今,我也来陪你了好不好?”
他瞅准一个方向,奋力爬着往前,一头把自己扎进了马儿的饮水槽里。
断手断脚的他没有挣扎出来的机会,我冷眼看着他整个身体慢慢无力地软了下去。
我轻轻开口,“就算是奈何桥上,最好也不要遇见了。”
不远处的父亲缓缓走出,我的身体逐渐变得轻盈。
父亲满是皱纹的眼角流出一行泪:“雪儿,替为父照顾好你的母亲,就说是我对不起她。”
泪珠落地,我的灵魂也随风散了。
更新时间:2025-06-11 18:07: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