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沼泽”从不接待温血动物,直到那个河马先生每晚都来点一杯海藻汁。
他总把鳄鱼小姐的毒舌当情话:“你说我皮厚?是在夸我可靠吧?”
当我的毒蛇前男友带刀闯入时,他竟用三吨身躯挡在我面前。
“快走!我皮厚他扎不透。”
后来他裹着绷带抱怨:“鳄鱼小姐的眼泪比毒液还灼人。”
我舔着他的伤口冷笑:“再逞英雄就吃了你。”
他耳朵发红:“用哪种吃法?”
——原来最危险的猎物,早就自己走进了我的陷阱。
1.
“深渊沼泽”从不欢迎温血动物。这条规矩,用荧光绿涂在门口那块饱经风霜的木板上,像某种不容置疑的诅咒。
门内,属于冷血动物的世界在霓虹灯的幽绿和深蓝中缓慢蠕动。空气粘稠厚重,混合着沼泽深处湿泥的土腥、某种爬行类特有的干燥体味,还有廉价酒精挥发后刺鼻的甜腻。背景音乐是低沉的电子嗡鸣,模拟着沼泽深处水泡破裂的节奏,单调、催眠,足以安抚鳞片下躁动的神经。
我,阿黛拉,懒洋洋地倚在吧台后面。冰凉的金属台面汲取着我指腹的温度。指爪前端精心打磨过的弧度,正漫不经心地擦拭着一只厚壁玻璃杯,动作流畅得像一次蓄势待发的攻击。杯壁倒映着天花板上旋转的迷幻灯球,碎裂的光斑滑过我下颌冷硬的线条和覆盖着细密青灰色鳞片的颈侧。吧台对面,一条色彩斑斓得近乎有毒的箭毒蛙正用他那黏糊糊的吸盘指节,努力扒拉着一小杯琥珀色的烈酒。更远处,几个蜥蜴人围在桌球台边,粗糙的尾巴不耐烦地扫过地面,发出沙沙的摩擦声。一条眼镜蛇盘踞在角落的高脚凳上,细长的身体随着音乐微微晃动,信子偶尔嘶嘶地探出,捕捉空气中浮动的信息素。
一切都在冷血的节奏里运行,缓慢、高效、带着天然的疏离。这是我一手打造的秩序,属于鳞甲、利齿和冰冷血液的王国。
2.
——直到那个晚上。
沉重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像被攻城锤狠狠撞了一下。整个酒吧的嗡鸣瞬间被掐断了。箭毒蛙的吸盘僵在杯壁上,蜥蜴人的尾巴定格在半空,眼镜蛇盘绕的身体绷紧,竖瞳齐刷刷地转向门口。一种原始的、对庞然巨物的警惕在冰冷的空气中无声蔓延。
门口的光线被一个异常庞大的轮廓彻底吞噬。他笨拙地挤进来,宽厚的肩膀几乎蹭掉门框上的木屑,沉重的蹄足踩在覆着薄薄泥浆的地板上,发出闷钝的“咚、咚”声,每一步都让吧台上玻璃杯里的廉价威士忌泛起小小的涟漪。空气里的土腥和酒精味瞬间被一股强烈的、属于大型草食动物的温热膻味冲淡。他像一座移动的、不合时宜的肉山,闯入了这片由冷血主宰的幽暗沼泽。吧台前的高脚凳在他面前显得格外脆弱可怜。
整个“深渊沼泽”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只剩下霓虹灯管发出的微弱电流嗡嗡声。所有冷冰冰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排斥,以及一丝对未知闯入者的本能的忌惮。
他顶着这无形的压力场,挪到吧台前。那张宽厚的、带着点憨气的脸转向我,小眼睛在幽暗的光线下努力聚焦。他深吸一口气,温热的呼吸带着草料的气息拂过吧台冰凉的金属表面。
“呃……晚、晚上好。”他的声音低沉厚重,像河床深处滚动的闷雷,在这片寂静里显得格外突兀,“请给我一杯……嗯,你们这里有海藻汁吗?新鲜的,最好加一点点冰。”
箭毒蛙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嗤笑,像被针扎了一下。蜥蜴人群中传来压抑的嘶嘶低语。眼镜蛇的尾巴尖危险地蜷曲起来。
我停下擦杯子的动作,指爪在冰冷的玻璃上留下细微的划痕。抬起头,我迎上他的目光。我的声音平滑、冰冷,如同覆着薄冰的湖面:“‘深渊沼泽’不招待温血动物。”每个字都清晰得像碎冰相撞,“门口的牌子,需要我帮你念一遍?”
3.
他眨了眨小眼睛,脸上没有预想中的窘迫或退缩,反而咧开一个巨大的、近乎天真的笑容,露出两排整齐得惊人的大白牙。“哦!那个啊,我看到了!”他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讨论天气,“但我觉得,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嘛!而且……”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体温的热浪扑面而来,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笃定,“我觉得你这里……嗯,特别有格调!跟我很配!”
我下颌的肌肉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一下。格调?一个弥漫着爬行类体味和劣质酒精的地方?他脑子里的沟回是被河泥填平了吗?指爪无意识地收紧,厚实的玻璃杯在我掌中发出细微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我盯着他那张坦率得令人发指的脸,一股荒谬感混杂着被冒犯的烦躁涌上来。
最终,我猛地将擦好的玻璃杯重重顿在吧台上,“当啷”一声脆响,打破了凝固的空气。我转身,从冷藏柜深处抽出一瓶颜色浑浊可疑的液体——那是给某些特殊爬行类客人准备的备用营养剂,一股浓烈的、死水沟般的腥味立刻弥漫开来。我倒了半杯,推到他面前,杯底在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十块。”我的声音比杯中的液体还要冷。
他毫不犹豫地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钞票,小心翼翼地放在吧台上,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然后,他用那宽厚、笨拙得如同铲子的前掌,极其谨慎地捧起那杯浑浊的液体,小口啜饮起来,脸上竟然还浮现出一种心满意足的陶醉表情。
“真不错!够劲儿!”他咂咂嘴,朝我露出一个巨大的笑容,牙齿在幽暗的光线下白得晃眼。
我扭过头,不再看他。但眼角的余光无法忽略他庞大的身躯。他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块巨大的、温暖的礁石,突兀地杵在属于冷血动物的暗流之中。吧台前的位置仿佛成了他固定的领地。每晚,当沼泽最深处的阴影开始蔓延,那扇沉重的木门便会准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宣告他的降临。三吨重的身躯挤过门框,笨拙但执着地占据那个面对我的位置。
4.
“晚上好,阿黛拉小姐!”他总是用那闷雷般的声音热情地开场,巨大的笑容点亮他那张宽阔的脸,仿佛我们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我通常只回报以一个冰冷的眼刀,或者一句淬着毒液的问候:“嗓门这么大,是想震碎我的玻璃杯?还是嫌我这里太安静,需要一点噪音污染?”
“啊哈!”他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厚实的皮肉随之晃动,“这说明我中气足啊!身体健康!你看,我每次来都这么准时,是不是特别可靠?”他小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满是期待。
可靠?我看着他笨拙地试图挪动高脚凳、结果差点把旁边箭毒蛙客人挤下吧台的窘态,只觉得额角的血管在突突跳动。“你占的空间足够让三个客人坐下了,河马先生。体积庞大不等于可靠,顶多算……碍事。”
“体积大才稳当嘛!”他立刻挺直了腰板,努力让自己显得更加“可靠”,“你看,我坐在这儿,就跟个定海神针似的,多安全!别人想闹事都得先掂量掂量!”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角落里几个眼神不善的蜥蜴人。
我的回应是发出一声清晰而短促的冷笑,像冰锥划过玻璃。安全?他那身厚皮在真正的冷血毒牙面前,不过是一层稍厚的靶子。然而,这种毫无自觉的、近乎愚蠢的乐观,像某种顽固的水草,缠绕着我试图维持的冰冷秩序。
冲突也并非没有。一次,几个新来的蛇蜥混混在角落里为赌债争执起来,嘶嘶声越来越高亢,气氛一触即发。就在一个暴躁的家伙猛地甩出尾巴,抽翻了一张桌子时,我正准备绕过吧台,用最直接的方式让他们明白谁才是“深渊沼泽”的主宰。
然而,一个庞大温热的阴影比我更快地笼罩了那片角落。河马先生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像一堵移动的肉墙横亘在剑拔弩张的双方之间。他没有吼叫,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巨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带着一种原始的压迫感。他低头看着那几个蛇蜥,小眼睛里没有凶光,只有一种近乎茫然的困惑,仿佛在问“你们为啥要打架?”
那几个蛇蜥在他巨大的体型形成的绝对压迫感下,气焰瞬间矮了半截。他们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嘶嘶低语了几句,最终悻悻地缩了回去,连翻倒的桌子都忘了扶正。河马先生满意地点点头,笨拙地弯下腰,用他那宽厚的前掌轻松地把沉重的木桌扶了起来,还顺手把踢倒的凳子也摆好了。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掌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慢悠悠地踱回吧台,脸上带着一种“看,我解决了”的、毫无心机的得意笑容。
我端着刚调好的酒,看着他坐回高脚凳上,那凳子在他身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我面无表情地把酒杯推给他,冰凉的液体在杯中晃动:“下次再乱动,修理费从你的海藻汁里扣。多管闲事。”
“嘿嘿,顺手嘛!”他毫不介意我的刻薄,捧起那杯浑浊的特饮,喝了一大口,满足地叹了口气,“而且,帮阿黛拉小姐维持秩序,应该的!”
“秩序?”我擦拭着吧台,指爪刮过金属表面发出细微的噪音,“你本身就是最大的混乱源。”我的目光扫过他庞大身躯投下的阴影,几乎笼罩了小半个吧台区域。
“混乱?不会不会!”他连连摇头,厚实的下巴肉也跟着晃动,“我这人最讲规矩了!你看我天天来,按时付钱,还……呃……帮你震慑坏蛋!”他努力挺起胸膛,试图让自己显得更有说服力,“虽然你总说我皮厚,”他顿了顿,小眼睛眨了眨,像是在认真解码我话语里的深意,“但我觉得吧,厚点挺好的!能扛事!你这其实是在夸我可靠,对吧?我懂!”
我擦拭吧台的动作猛地一顿。指爪下的金属冰凉刺骨。夸他?可靠?一股荒谬绝伦的无力感混杂着被强行曲解的恼怒,像冰冷的河水漫过心脏。他到底是如何从我淬毒的嘲讽中,精准地过滤出“夸奖”的?这种近乎刀枪不入的乐观,简直比他那一身厚皮还要令人费解。我猛地抬起头,想用最冰冷的眼神和最锋利的言辞戳破他这可笑的自恋泡泡。
然而,撞进他眼底的那片澄澈坦然的湖水中时,准备好的毒刺却莫名地卡在了喉咙里。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戏谑或伪装,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笃信,仿佛他真的从我冰冷的字句里挖掘出了闪闪发光的金子。我下颌绷紧,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单音:“哼。”
5.
“深渊沼泽”的夜晚在河马先生稳定而笨拙的存在中流淌着,像一条裹挟着泥沙的浑浊河流。他那杯浑浊的海藻汁成了吧台上一道固定的、令人无法忽视的风景线。直到那晚,空气骤然结冰。
沉重的木门没有像往常那样发出被挤压的呻吟,而是被一股粗暴的力量猛地踹开,撞击在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酒吧的低语和嗡鸣瞬间被掐断,仿佛有人按下了静音键。所有冷冰冰的眼睛齐刷刷地转向门口,带着本能的警惕。
一个颀长、精瘦的身影逆着门外浑浊的光线,站在门槛上。他微微弓着背,姿态带着一种爬行类特有的、蓄势待发的优雅与危险。深绿色的鳞片在摇曳的霓虹灯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如同淬了毒。雅各布。我冰冷血液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瞬间凝固,然后碎裂开来。
他阴鸷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无视了酒吧里所有噤若寒蝉的客人,穿透幽暗的光线,精准地钉在我身上。嘴角缓缓咧开,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带着残酷兴味的笑容,尖利的毒牙在唇缝间若隐若现。
“阿黛拉,”他的声音嘶哑滑腻,如同毒蛇在枯叶上爬行,“好久不见。你的品味……真是越来越令人作呕了。”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吧台前那个庞大的、温热的背影,毫不掩饰其中的轻蔑和恶意。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沼泽深处最粘稠的淤泥。箭毒蛙悄无声息地滑下高脚凳,躲进了吧台最深的阴影里。蜥蜴人们僵硬地低下头,尾巴紧紧贴着地面。眼镜蛇缓缓地将盘踞的身体缩紧,竖瞳缩成一条细缝。死亡的寂静笼罩着“深渊沼泽”。
雅各布优雅地、无声地滑行进来,每一步都带着猫科动物般的轻盈,与他阴冷的气息形成诡异的反差。他无视了所有存在,径直走向吧台,目标明确。他右手插在紧身皮衣的口袋里,那口袋鼓胀的形状,透出某种令人心悸的、金属的硬朗轮廓。
“听说你找了个新玩具?”他在距离吧台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阴冷的目光越过河马先生宽阔的背部,落在我脸上,带着残忍的审视,“一块只会傻笑、散发着青草臭味的肉盾?”他刻意放大的声音在死寂的酒吧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针。
河马先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捧着那杯浑浊海藻汁的巨大前掌停顿在半空。他没有回头,只是那宽阔厚实的背部肌肉,似乎微微绷紧了。
雅各布冷笑着,继续向前逼近,右手缓缓从口袋里抽出。一道冰冷的寒光在他指间闪过——一柄造型奇特、刃口泛着幽蓝光泽的匕首!那绝非普通的金属,上面涂抹的暗沉物质,散发着甜腻而致命的腥气。
“让开,傻大个儿。”雅各布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的嘶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赤裸裸的威胁,“我跟我的老朋友,有笔旧账要算。”他手腕一翻,那淬毒的利刃在幽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危险的弧线,直指我的方向。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空间。
就在那幽蓝的毒刃即将越过河马先生肩膀的瞬间,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吧台前那个庞大如山丘的背影毫无征兆地动了。不是闪避,不是退缩。巨大的身躯爆发出与其笨拙外表完全不符的惊人速度,像一堵骤然升起的肉墙,带着呼啸的风声,猛地向侧后方撞去!
6.
“砰!”
一声沉重得令人牙酸的闷响炸开!如同巨石砸进泥潭。
雅各布猝不及防。他那属于蛇类的轻盈敏捷在绝对的力量和体积面前脆弱得可笑。他整个人被这蛮横无比的冲撞狠狠掼飞出去!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背部重重砸在一张沉重的橡木圆桌上。木头发出凄厉的呻吟,瞬间碎裂成无数碎片,酒液、玻璃渣四处飞溅!他被埋在木屑和狼藉之中,一时动弹不得。
整个“深渊沼泽”陷入彻底的死寂,连呼吸声都消失了。所有目光都凝固在那片狼藉和挡在我与危险之间的庞大身影上。
河马先生巨大的身体稳稳地钉在原地,宽阔厚实的背部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堤坝,完全隔绝了雅各布和我。他微微侧过头,小眼睛在幽暗的光线下异常明亮,声音依旧是那闷雷般的低沉,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不容置疑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地上的重锤:
“阿黛拉!走!快走!从后门!”
他急促地喘了口气,厚实的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死死盯着狼藉中挣扎着想要爬起的雅各布,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自信:“别怕!他扎不透我!我皮厚!”
皮厚?我冰冷的血液似乎在那一刻彻底沸腾了!视野边缘被一种灼热的猩红疯狂侵蚀。走?这个脑子里塞满河泥的蠢货!他那身厚皮在雅各布特制的毒刃面前,跟一张浸湿的草纸有什么区别?!那淬毒的幽蓝寒光足以在几秒钟内放倒一头成年的沼泽犀牛!愤怒、一种从未有过的剧烈恐慌,还有某种尖锐的、足以刺穿一切冰冷外壳的东西,在我胸腔里轰然炸开!
“蠢货!滚开!”我的嘶吼声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尖锐地撕裂了死寂的空气。我猛地向前一步,指爪屈起,冰冷的杀意瞬间锁定了废墟中的雅各布。我必须撕碎他!
然而,就在我抬步的同一刹那,狼藉中的雅各布爆发出一声扭曲的尖啸!他像一条被激怒的毒蛇,从木屑和酒液中弹射而起,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深绿色的残影!那把淬毒的匕首带着刺耳的破空声,不再是试探或威胁,而是凝聚了所有怨毒和力量,化为一道致命的幽蓝闪电,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刺向河马先生毫无防备的、厚实的左侧腰肋!
噗嗤!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脏骤停的声响。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那把幽蓝的毒刃,像烧红的烙铁刺入凝固的油脂,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顺畅感,完全没入了河马先生厚实的皮肉之中,直没至柄!只留下一个细小的、几乎可以忽略的创口,边缘瞬间翻卷、变黑,散发出甜腻而恐怖的焦糊气味。
河马先生庞大如山的身躯猛地一震!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一声从灵魂深处挤压出的、痛苦到极致的闷哼,沉重地喷出他宽阔的鼻腔。他踉跄着向前扑了一步,巨大的蹄足沉重地踏在地上,震得吧台上的玻璃杯疯狂跳动,发出绝望的哀鸣。他下意识地伸出宽厚的前掌,死死按住了左腰那小小的、却不断渗出粘稠黑血的创口。巨大的身体因为剧痛而无法控制地佝偻、颤抖。
“不——!”我的嘶吼冲破了喉咙,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撕裂般的绝望。
雅各布一击得手,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残忍的兴奋光芒,他毫不犹豫地抽回匕首,带出一股粘稠的黑血!他手腕一翻,淬毒的利刃再次扬起,目标直指河马先生因剧痛而暴露的后颈!
7.
就在那幽蓝的毒光即将再次落下,彻底终结这庞大生命的瞬间——
一道青灰色的闪电撕裂了空气!
我像一颗从沼泽深处发射出的、裹挟着千年寒冰的炮弹,以超越极限的速度,带着毁灭一切的冰冷杀意,瞬间跨越了那短短的距离。指爪不再是工具,而是化作了最原始、最致命的武器,带着撕裂皮肉、粉碎骨骼的力量,精准无比地、狠狠地抓向雅各布持刀的手腕!
咔嚓!
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在死寂的酒吧中炸响!
“啊——!”雅各布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如同被踩断了尾巴的毒蛇。他手中的淬毒匕首应声脱手,叮当一声掉落在满是木屑和黑血的地板上。他的手腕以一个完全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深绿色的鳞片下,断裂的骨茬刺破皮肉,渗出暗红的血液。
他惊恐地抬起头,对上了我的眼睛。那双属于冷血鳄鱼的金黄色竖瞳里,此刻没有任何属于理性的冰冷秩序,只有一片彻底沸腾的、狂暴的猩红杀意!如同深渊本身张开了巨口。
恐惧,一种纯粹的、面对天敌的恐惧,瞬间攫住了雅各布。他所有的阴狠和怨毒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他甚至顾不上断腕的剧痛,用仅存的力气猛地向后一窜,像一条受惊的泥鳅,撞开几个呆若木鸡的蜥蜴人,连滚带爬地扑向门口,眨眼间就消失在门外浑浊的夜色里,只留下一路淅淅沥沥的暗红血点。
我甚至没有多看他消失的方向一眼。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识,都被那个正缓缓倒下的、庞大的身影牢牢吸住。他像一座被抽走了基石的巨塔,沉重地、无可挽回地向满是酒液和玻璃渣的地面跪倒下去,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那只巨大的前掌,依旧死死地按着左腰那个小小的、不断渗出黑血的创口,指缝间溢出的血液粘稠得如同石油,散发着甜腻而绝望的气息。
我冲到他身边,冰冷的鳞片擦过地板。我伸出双臂,试图撑住他下滑的巨大身躯,但三吨的重量如同山倾,根本不是我能抗衡。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轰然侧倒在地,巨大的头颅无力地枕在冰冷肮脏的地板上,每一次粗重艰难的喘息都伴随着身体痛苦的抽搐。他脸上那种天真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因剧痛而扭曲的惨白。
“阿黛拉……”他嘴唇翕动着,微弱的声音几乎被粗重的喘息淹没,小眼睛努力地睁开一条缝,里面盛满了生理性的泪水,还有一丝……茫然?他似乎在确认我是否安全。
“闭嘴!蠢货!”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颤抖。我跪在他身边,双手不受控制地按压着他腰侧那个可怕的伤口。冰冷的指爪触碰到他温热的、不断涌出黑血的皮肉,那粘稠的触感和甜腻的焦糊味让我胃部一阵翻搅。我的指爪在发抖,不是恐惧,是一种更尖锐、更陌生的东西在疯狂撕扯我的内脏。
“救护!叫沼泽急救中心!快!”我猛地抬头,朝着那些依旧石化在原地的、冰冷的旁观者们嘶吼,声音如同受伤母兽最后的咆哮。那蜥蜴人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扑向角落里的通讯器。
我低下头,看着掌心和指缝间沾染的、温热的、带着他体温的粘稠黑血。那灼热的温度,像滚烫的烙铁,烫穿了我覆盖着冰冷鳞片的皮肤,一直烙进灵魂深处。视线瞬间变得一片模糊,某种滚烫的、咸涩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我下颌冷硬的线条滑落,一滴,两滴……砸在他微微起伏的、厚实的胸膛上,在青灰色的粗糙皮肤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冰冷的鳄鱼,竟然会流泪?这个念头荒谬地闪过脑海,随即被更汹涌的、无法理解的灼痛淹没。这该死的温血动物的血……怎么会这么烫!
8.
消毒水刺鼻的味道顽固地钻入鼻腔,试图掩盖,却终究无法完全驱散那股萦绕在记忆深处的、甜腻而绝望的焦糊气味。惨白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将冰冷的金属仪器、单调的白色墙壁映照得更加没有温度。
伯纳德——那头差点把自己蠢死的河马——占据了病房里最大的一张特制病床,像个被裹坏的巨大木乃伊。厚厚的绷带缠绕在他厚实的腰腹和左臂上,层层叠叠,几乎把他裹圆了一圈。他侧躺着,因为仰卧会压迫到腰侧的伤口。那张平时总是挂着憨笑的大脸此刻显得有些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小眼睛半闭着,粗重的呼吸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我坐在床边一张冰冷的金属椅子上,脊背挺得笔直,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坚冰。指爪无意识地捏着一小块消毒纱布,几乎要将它碾碎成粉末。从他被推进急救室,到那扇红灯熄灭、医生宣告他命大得离谱(毒刃距离某个重要脏器只差毫厘,而他那一身厚皮脂肪也确实起到了某种缓冲作用),再到现在,我一直保持着这种僵硬的姿势。
病房里只剩下他压抑的痛哼和粗重的喘息。每一次他因为挪动身体而牵扯到伤口发出的抽气声,都像一根细针,扎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嘶……”他又一次试图调整姿势,失败后发出一声清晰的痛嘶。
“活该。”我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金属。视线依旧盯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让你逞英雄。嫌命长?”
他费力地睁开小眼睛,目光有些涣散地聚焦在我脸上。看到我依旧在这里,他嘴角竟然极其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试图重现那种熟悉的、没心没肺的笑容,却因为疼痛而扭曲变形。
“没……没逞英雄……”他喘着粗气,声音虚弱得像蚊蚋,“就是……皮厚……好用……”他吸了口气,眉头因为疼痛紧紧拧在一起,“……真的……扎不……太透……”
扎不太透?我看着那层层渗透出淡黄色药渍和淡淡血痕的绷带,看着他因为强忍剧痛而微微颤抖的巨大身躯,一股邪火猛地窜了上来。指爪猛地收紧,那块可怜的纱布彻底化为齑粉。
“闭嘴!”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冰冷的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我俯视着他,冰冷的竖瞳里燃烧着压抑的怒火和一种更深沉的、连我自己都恐惧的东西。“再敢说一个字废话,我现在就拆了你的绷带,看看你那身厚皮底下到底塞了多少烂泥!”
他被我突如其来的爆发吓得缩了缩脖子,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的抽气。他委屈地看着我,小眼睛里竟然真的泛起一层更明显的水光,配合着他惨白的脸色和裹得像个粽子的样子,显得……异常滑稽又可怜。
“可……可是……”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瓮声瓮气地,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真的好疼啊……”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力气,目光小心翼翼地扫过我冰冷的面孔,最终落在我放在床边、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的手上。他犹豫了一下,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带着强烈抱怨意味的虚弱声音,小声嘟囔道:
“……而且……阿黛拉小姐……你的眼泪……滴在我身上……比那毒蛇的毒液……还要……还要灼人……”
9.
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的身体僵在原地,像被瞬间冻结的沼泽。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上头顶。他……他看到了?那几滴该死的、失控的、绝对不该存在的……眼泪?!
一股被彻底看穿、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羞耻和暴怒,如同沸腾的岩浆,轰然冲垮了我所有的冰冷防线。指爪不受控制地屈起,尖锐的爪尖瞬间弹出,在惨白的灯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寒芒。
“你……”我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缓慢的杀意,“……找死。”
我一步跨到床边,冰冷的阴影完全笼罩了他那张因疼痛和愕然而显得愚蠢的脸。我猛地俯下身,带着捕猎者的姿态,冰冷的鼻息几乎喷在他的脸上。我的目光死死锁住他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一字一顿,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宣告死刑:
“伯纳德,再敢逞英雄,再敢说一句蠢话……”
我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他被绷带包裹的、厚实的脖颈上,舌尖缓缓舔过自己同样冰冷的、带着细小锯齿的尖锐牙齿,发出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
“……我就真的吃了你。”
病房里死寂一片。惨白的灯光下,只有他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和我指爪尖端反射的冰冷寒光在无声地对抗。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伯纳德仰躺在那张巨大的特制病床上,厚厚的绷带裹住了他大半边身体,像一件不合身的滑稽铠甲。他那双小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我逼近的、覆盖着青灰色细鳞的冰冷面孔,还有我口中那排毫不掩饰杀意的、闪着寒光的尖锐牙齿。
恐惧?是的,在他眼底深处,属于草食动物面对顶级掠食者的本能在疯狂尖叫。他的身体在厚厚的绷带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牵动了伤口,让他嘴角痛苦地抽搐。然而,就在这纯粹的、生理性的恐惧之上,在那双被泪水浸润过的、显得格外湿漉漉的小眼睛里,却挣扎着冒出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那是一种……难以置信的、近乎呆滞的茫然。仿佛他大脑里那套处理信息的回路,在剧痛和惊吓的双重冲击下,彻底宕机了。他愣愣地看着我,看着我那近在咫尺的、明显带着致命威胁的利齿和冰冷眼神,如同一个被复杂公式难住的懵懂学生。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沼泽淤泥。
几秒钟死寂之后,他干裂苍白的厚嘴唇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蠕动了几下。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带着强烈困惑和难以置信的疑问,如同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怯生生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吃、吃了我?”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努力理解这个动词的沉重含义,小眼睛里的茫然更深了,几乎带上了一种奇异的无辜,“……用……用哪种吃法?”
10.
世界安静了。
我俯身的动作彻底僵住。指爪尖端弹出的利齿还闪烁着寒光,脸上凝固的冰冷杀意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成型,就被他这句石破天惊、愚蠢到宇宙尽头的反问给硬生生地……砸碎了。
用哪种吃法?
用哪种……吃法?!
一股无法言喻的、荒谬绝伦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我所有酝酿好的冰冷杀意和暴怒。我维持着那个俯身压迫的姿势,像一个突然被拔掉电源的恐怖雕塑。血液似乎在瞬间倒流,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脑海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发出“嘣”的一声脆响后,彻底断裂的声音。
我直起身,动作僵硬得如同生了锈的机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病床上那个裹得像白色巨茧、脸上混合着剧痛、恐惧和巨大茫然的河马。他那句“用哪种吃法”如同魔咒,在惨白病房的墙壁间反复回荡,撞击着我的耳膜。
一股强烈的、几乎要冲破喉咙的、不知道是狂笑还是咆哮的冲动,在我胸腔里疯狂冲撞。指爪猛地收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冰冷的鳞片之中,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下了那股失控的洪流。
最终,所有的翻江倒海,所有的荒谬绝伦,所有的杀意和冰冷,都化作了一声从鼻腔深处挤出的、极度压抑、极度隐忍的冷哼。
“哼。”
我猛地转过身,青灰色的尾巴因为骤然发力而绷紧,像一条蓄势待发的钢鞭,狠狠抽打在冰冷的金属床腿上,发出“铛”的一声刺耳巨响!巨大的力量让沉重的病床都微微震动了一下。
我没有再看床上那个引发这一切混乱的源头一眼。迈开步子,带着一种近乎仓皇的决绝,我大步走向病房门口。每一步都踩得冰冷的地板发出沉闷的回响,仿佛要将那令人窒息的荒谬和灼热彻底甩在身后。
门在我身后被用力带上,隔绝了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隔绝了那粗重的喘息,也隔绝了那句该死的“用哪种吃法”。
走廊里的灯光同样惨白冰冷。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覆盖着细密鳞片的额头抵着同样冰冷的墙面。身体深处,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陌生而剧烈的搏动,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像被困在冰层下的活物,疯狂地想要破冰而出。那灼热感,比雅各布的毒刃、比伯纳德那该死的温热的血……还要滚烫百倍。
清晨微弱的、带着水汽的曦光,艰难地穿透“深渊沼泽”厚重的、沾染着泥点的窗户,在积了一层薄灰的吧台和空酒瓶上投下几道模糊的光带。空气中弥漫着宿醉未醒的浑浊气息,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昨晚那场混乱留下的、尚未散尽的残痕。
11.
后厨通往小休息室的狭窄过道里,光线更加昏暗。我抱臂靠在冰冷的、贴着劣质瓷砖的墙壁上,指爪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手肘覆盖的鳞片,发出细微的哒哒声。目光落在过道尽头那扇紧闭的门上。
门开了。一个庞大得几乎填满整个门框的身影,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挪了出来。伯纳德。他身上那标志性的层层叠叠的绷带终于拆掉了大半,只在腰腹间还缠着几圈保护性的纱布。青灰色的厚皮裸露出来,上面还残留着大片深色的药渍和一道狰狞的、刚刚结痂的暗红色疤痕,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他厚实的腰侧。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带着试探性的谨慎,宽厚的蹄足轻轻落在地上,似乎生怕惊扰了什么。那张宽阔的脸上,褪去了病态的苍白,却也没了往日那种没心没肺的灿烂笑容,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心虚的紧张?小眼睛小心翼翼地瞟过来,对上我的目光,又飞快地垂下,盯着自己的蹄尖。
他像个做错事等待审判的孩子,挪到我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巨大的身躯在狭窄的过道里投下浓重的阴影。
“阿……阿黛拉小姐,”他闷闷地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没了平时的洪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和试探,“我……我好了。医生说……可以回来……慢慢活动了。”
我没说话。只是维持着抱臂的姿势,冰冷的竖瞳在他身上那道刺眼的伤疤和他那副心虚的表情之间缓缓移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
他局促地动了动巨大的蹄足,厚实的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将他那宽阔厚实、覆盖着粗糙青灰色皮肤的背部,对着我。
“那个……”他的声音闷闷地从前面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豁出去的意味,“……你要是……要是还生气……或者……或者想试试……”他顿住了,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吃法’……嗯……你……你可以……先从背上……试试看?……这里的皮……最厚……”
他庞大的身体微微绷紧,像一块等待被切割的砧板上的肉。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昏暗过道里漂浮的尘埃在微弱的光线中清晰可见。
12.
我看着他宽阔厚实的背,那青灰色的皮肤粗糙得如同老树的皮,上面还残留着昨晚混乱留下的细微划痕和药渍。那道狰狞的伤疤就在腰侧,无声地诉说着他的愚蠢和……某种无法否认的炽热。他那句“先从背上试试看”带着一种近乎献祭的笨拙,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我冰封的、从未被触及的深处。
一种无法抗拒的冲动,如同沼泽深处悄然涌上的暖流,瞬间淹没了所有冰冷的理智。我向前走了一步,靠近那堵温热厚实的“肉墙”。没有警告,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我将自己的侧脸,轻轻贴在了他背部粗糙的青灰色皮肤上。
隔着一层薄薄的鳞片,一种沉稳、有力、如同遥远大地深处传来的鼓点般的搏动,清晰地传导过来。
咚…咚…咚…
那是他的心跳。属于温血动物的,蓬勃而炽热的心跳声。强劲、稳定,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生命力,一下,又一下,撞击着我的听觉神经,也撞击着我覆盖着冰冷鳞片的心房。
过道里一片死寂。伯纳德巨大的身体在我贴上去的瞬间,彻底僵住了!像一块瞬间被冻结的巨石。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背部肌肉瞬间绷紧到极致带来的坚硬触感,甚至能听到他骤然屏住的、粗重的吸气声。
我闭着眼,额头抵着他温热的皮肤。那心跳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像擂鼓,像潮汐,蛮横地冲刷着我冰封了不知多久的感官壁垒。这声音……比我想象的,要吵得多。
时间在心跳的鼓点中流逝了几秒,或许更久。他终于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僵硬,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带着强烈困惑和不安的咕哝。
“……阿黛拉小姐?”他的声音干涩紧绷,微微颤抖。
我没有抬头。脸颊依旧贴着他温热的背脊,感受着那强劲有力的搏动。我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近乎叹息的语调,在昏暗狭窄的过道里响起,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你的心跳声……”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感觉到他背部肌肉瞬间的再次紧绷,屏息等待着判决。
“……比我想象的吵。”
他巨大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那强健的心跳声在这一刻骤然加速,咚咚咚咚,如同密集的鼓点,疯狂地敲打在我的耳膜和脸颊上。一种无声的、巨大的恐慌似乎瞬间攫住了他。
就在他几乎要因为这“宣判”而彻底崩溃时,我缓缓地、清晰地补上了后半句,声音依旧很轻,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但,意外地……不讨厌。”
咚!
他的心跳,仿佛漏跳了一拍。
(完)
更新时间:2025-06-11 17:51:37